过河

2022-05-08 10:10:00 无锡英才网

　　那是一个午后，好不容易在空调车里做了个凉爽的梦，猛然醒来，发现坐过了站，赶忙跳下车，那一瞬，真有跳入火坑之感。热已成毒，席卷了整个城市，每个角落都充满了焦灼的味道。这不能抗拒的焦灼霎时占领了整个身体，从头到脚即刻裹上了一层湿黏，每走一步，这种湿黏的感觉就把人裹得更紧一些。　　这是靠近主城区的一条街道，西边是一个本市著名的景点，周边也配套得古香古色。街道不宽，车流汹涌。街道两旁主要是做广告装潢生意的店铺，间或几家小餐馆和花店烟酒店之类。街上人不多，都急匆匆地躲着太阳，或是就近到树下或者有遮挡的建筑下寻找阴凉。人人都无精打采，心烦意乱。路边烟酒店里，几个男人在光着膀子打扑克，头顶的风扇呼呼地吹着。几个孩子从隔壁的花店跑出来，又跑进隔壁的烟酒店里，一会儿又笑着闹着跑到别处去了。一个妆很重的女人大声地叫着他们，应该是其中一个的家长。她的面目仿佛也被这夏日午后的混沌模糊了，待她进了店，劣质的香水味还徘徊在原地，久久不能散去。　　这时，一个小女孩从身后跑了过来，三四岁的样子，穿着红色的短袖，黑色的七分裤，小脸蛋红扑扑肉嘟嘟的，可爱的样子让人看着心疼。她笑着跑到前面不远处，又笑着折返回来，两支小辫在脑袋后面摇摆跳跃。应该也是哪个店家的孩子，可能是刚才那一群孩子的玩伴。此刻同伴暂时没了踪迹，只能在门前附近自顾自地玩耍了。她不会跑得太远，就在身旁的哪家店里，有一双眼睛线一般拴在她的身上，使她不至于飞得太远。小女孩的天真里也藏着安分，家长无数次的告诫已经让她有了分寸，知道咫尺之外的陌生世界里可能隐藏的风险。　　独自跑了一会儿，她在不远处的斑马线旁站了下来。她要过马路？我猜想。可她的样子不慌不忙，自在从容，仿佛在做一件自己已经十分熟练的事情。她并不着急，仿佛又是在等待着什么。骄阳下的她安静地站着，让众人躲避不及的残酷天气，对于她，显得若有若无。　　过了会儿，从远处拐角出来一个中年妇女，拉着一辆自己改造的推车，上面满满当当地放着灶具、桌椅板凳、锅碗瓢盆等等。是一个小贩无疑，在任何城市我们都能看到这样的场景。他们面容憔悴，满身油污，而表情似乎总是有些麻木。眼前的这一个，拉着满载的车子，风雨操劳在她的脸上贴上了一层厚厚的油亮的黑色，穿得只能说比沿街的乞丐稍微好一点，猫着腰，不急不缓地拉着那辆我们不曾体验过重量的车子。那车子应该轻不了，只是那沉重对她可能已经成了习惯，她只是机械地用力拉着，像极了传说中的纤夫。照旧也是面无表情，眼睛是朝前看的，可似乎又什么都没看到，眼神越过重重障碍，倒映在她眼里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。　　拉车的小贩走了好半天，临近斑马线时，马路牙子上站着的小女孩跑了过去，在车后使劲地推着。小贩喊她到了前面，又叫她去路边等着。小女孩原来是这个小贩的女儿，那么这个从外表看来所谓的中年妇女，很可能还不及我的年龄。小女孩打扮得漂亮可爱，而大人却无暇在生活中顾及自己的青春了。　　待小贩到了斑马线跟前，和小女孩一起等着。这里并非主街，没有红灯，斑马线如同摆设。车如河继续汹涌，丝毫没有断流暂停的迹象。每辆车上都有匆忙赶路的人，从这一条河匆忙赶往另一条河，目光来不及瞥向两岸。母女俩无措地站着等着，欲过不能，那张看似麻木的脸上也写满了焦急，加上烈日酷暑，又吃力地拉着车子，汗水顺着凌乱的头发胡乱地淌过那张黑黑的脸。好几次，她似乎忍不住想冲过去，可是眼前的车流对她视而不见，没有一条缝隙留给她。小女孩只是安静地待在小贩身边，对眼前的状况似懂非懂，小脑瓜有时顽皮地摇摆几下，好似为了抗议不能脱身的窘境。　　僵局持续了好一会儿，眼看这小贩真的要不管不顾地闯过去了。一辆车突然地停了下来，司机示意小贩赶快过去。第一辆车停了，第二辆车也停了，这面的车停了，那面的车也停了，汹涌的河水突然被一座大坝拦了下来，眼前只看见安静温柔的暖意。小贩拉着车赶紧过了马路，上了另一侧的辅路，继续朝里面拉着走了，小女孩一蹦一跳地走在前面，不时回头看看小贩，又继续蹦跳着向前走去。　　小贩过了马路，车流复归匆忙，河水复归汹涌，各自继续各自的轨迹，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。　　好不容易等来了换乘的车，开过的时候，我又朝那个方向看了看。在那个著名景点的后门外不远，三五个卖小吃的摊贩聚在一处，其中就有刚才那个小贩。她已经摆好了摊，忙着招呼自己的小小生意。他们头顶有几棵粗大的国槐树，应该约有百岁的树龄了，巨伞一样罩在他们头顶。那个小女孩和几个小孩在树下追逐嬉闹，夏天的酷热他们感觉不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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