片刻

2022-05-09 13:10:12 无锡英才网

　　【一】　　她写累了。无以复加的疲惫。　　从伦敦带来的百褶裙还躺在房间的角落里，清晨的空气带着微凉的阴湿，窗外是九月的英国乡村，山路在院墙外的树林中宁静地延伸，河水的轰鸣从林间传来，林中依稀可见几只鸟影……　　她点起香烟，心不在焉地写下最后几个字。“达洛威夫人要死了，”她告诉自己，“我的故事要让她死。”她丢下笔，重重地仰在扶手椅上，又咳嗽了几声。　　“Virginia，我出门了。”他打开门，小心翼翼地透过烟雾抛下这句话，眼里闪过欲言又止的惫态，轻轻地带上了门。　　她闭上了眼睛。　　【二】　　他画累了，撕掉手里的画纸，飞奔着冲下楼跳进纽约的地铁。　　午夜的地铁人影寥寥，流浪汉就着报纸在酣睡，带着耳机的黑人摇动着身体，一对情侣在对面耳语依偎，旁边的印度人在电话里嚷着陌生的韵脚。车厢里的涂鸦正用色彩诉说着不羁与轻蔑、挣扎与疯狂。　　他的包里放着刚寄来的包裹。他靠在座位上，无力的颓废感攫住他的神经，灯光昏暗，他任自己随着地铁上下颠簸。车厢里传来甲壳虫乐队的音乐，戏谑的节奏让人忍不住要轻佻地摇摆起来。他想起自己蓬头垢面的样子，静静地起身，望着对面车窗上自己的影子发呆。隧道里的广告牌随着此起彼伏的撞击声在他的脸上呼啸而过……　　他拿出了包裹。　　【三】　　他开车累了，和同伴们将车停在了峡谷边。　　眼前的景象震撼了他。美国西部广袤的荒原上，仍然红亮的落日融入不安的地平线，闷热躁动的空气在荒凉的土地上跃跃欲试，眼前的河流从峡谷底部流过，冲击着巨石奔向远方，奇异的地貌使它在夕阳中呈现出淡淡的紫色。西部燥热的微风在天色逐渐暗下时变得干爽，同伴们的车辆静伫在宽广的黄昏中，冷却了夏日。　　他坐下，静静地看着夕阳的红光爬满自己，又被昏暗吞没。　　这是英雄们踏过的土地，这是亡命徒经过的地方，从这里向前可以一直开到南美洲。　　从耶鲁到这里，他走过毒品、性、嬉皮士与爵士乐，他走过解构、拆卸与瓦解，他让青春充满重建的希望。　　这是我们的50年代，这是我们的美国。他想。　　望着暮色中的河水，他突然蜷起了身子。　　我想有个家了。　　【四】　　他把包裹拆开。是小说集。　　翻开到扉页，几行柳体赫然映入眼袋帘：“丹青，我是王安忆……”　　他突然泪流满面。氤氲的时间在他的记忆里发出巨响，笔墨丹青，起承转合，错位的倒装与精致的留白升腾于他的体内。只是，那时的记忆已是满目疮痍，不经摘拾。　　这是他失落的文化记忆，是他生命的空白。　　在密如蛛网的纽约地铁里，汪洋恣肆的喷漆画张开鬼魅的血盆大口，所有失去的文化经验和人生无解的隐喻稍作喘息，吞吐着语言的烟雾，再满载着一地铁的灯火，向隧道深处呼啸着遁去。　　【五】　　弗吉尼亚·伍尔芙攥紧了口袋里满满当当的石头，迈向了前方轰鸣的河流。抑郁、幻听、性取向，风信子的香味和着枝丫间的阳光终于把所有的烦恼带走。永远地，她用对才华的守候与这个世界拔河。　　“他活着，就是拒绝。他爱着，却不拥有。”　　“记住我们的时时刻刻，记住爱，记住时光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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