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持一棵竹
2022-05-09 08:51:2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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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陆老头，竹子的事你到底答不答应？一张老人头换你那根破竹子已经是便宜你了，少敬酒不吃吃罚酒！” 门外的叫骂声如魔音灌耳，在院中一片静默的青竹的映衬下愈发刺耳。祖父默默地听着，瘦削的身躯丝毫不为所动，只是眉心的皱纹在缄默中一点点加深。 祖父喜竹。我常见他手执经书，低声吟哦，在竹林中不疾不徐地漫步。十几载光阴悄然流逝，祖父的身影渐渐消瘦，形容也日渐憔悴，但竹林却愈发蓊郁，在祖父的精心照料下日复一日地绿着。而在这片青翠的竹林中，有一棵竹，祖父尤为珍爱。那竹子粗如碗口，碧胜翠玉，叶繁似锦，清香逼人，以至于在十里八乡出了名，也因此被居心叵测的人盯上了——譬如门外的那一群人。 门外的喧闹愈发放肆，还夹杂着“砰砰”的踹门声，红漆斑驳的老木门痛苦地呻吟着。我看向祖父，祖父垂下眼帘，微微点了点头。我会意地去开门，然而门刚一打开，一叠钞票便迎面砸来。我一惊，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。 “哈哈哈！看她那呆样！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吧！”门前的一群人笑作一团。 我涨红了脸，听见为首的村支书大声讥讽道：“小孩，吓呆了？你去问问那倔老头，这些钱难道还不够买他那根竹子？”他重重地“哼”了一声，又恶狠狠地嘟哝着：“要不是县长喜欢养竹子，谁稀罕跟他耗！” “阿青，关门送客。”祖父淡淡的声音传来。 村支书闻言，嚣张的言语顿时滑稽地哽在喉咙，脸上红黑青白地换了几种颜色。我看了一眼地上的钞票，“砰”的一声关上了门。 村支书气急败坏的骂声再度从门外传来，我一边捡着地上的钞票，一边津津有味地听着“单口相声”，心情大好。然而就在我转身准备将钱交给祖父处置时，却看到祖父正手持斧头站在竹子跟前。 我连忙跑上前，质问道：“祖父！你真的要卖掉竹子？”我气愤地跺脚大叫：“你怎么能这样！虽然这些钱确实很诱人，但是——” 祖父盯着竹子，一字一句道：“宁为玉碎，不为瓦全。” 我愣住了。 这棵浸润了祖父经文墨香的竹子，懂得祖父的深意——与其让我沦为贿赂的工具，被铜臭污了竹香，不如让我在此刻被彻底摧毁，留得清白在世间。于是，它沉默着接受了斧刃的亲吻。在它轰然倒下的那一刻，无数尘埃不禁动容，为之翩翩起舞；无数竹叶沙沙作响，为之低吟圣歌。 被砍倒的竹子又被祖父一截截砍断，送到了村支书家里。看着村支书如遭雷击的表情，我并没有幸灾乐祸，反而沉默着，似乎有一股莫名的悲壮萦绕在心头。 回想起小时候，祖父常指着竹子对我说：“每个人心中都应该有一棵宁折不弯的竹，在袭来的无尽黑暗与血雨中支撑着心灵不倒、信念不灭，一如永恒的星光，渺小而坚定，微芒长存。” 当时尚且年幼的我并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，现在，我终于明白：原来，在祖父的心中，始终有一棵竹。 也许祖父会因岁月流逝渐渐老去，但他的心中的那棵竹，永远绿着，直着，坚守着。而如今，在我的心中，一株笋芽正生机勃勃地生长，只待明日成长为铮铮傲竹。我定会如祖父一样，心持一棵竹，即使身经沧桑世事的磨砺，亦能不畏惧不动摇不屈服地行走于这一方天地之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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